式微。（连载）
文章简介：我说：“现在猪肉市价13块一斤......22岁，我也不想这样。我自幼面......她愿意跟我说话。她给工地送餐。......我嚼的细碎而慢，吃饭时爱想事情......最后想通与否，我自己并不清楚。......那天她帮忙端菜盆进来，又替我们......轮到我时，许是眼花，她手里的勺......“你年纪轻，在这些人里面，听说......“我不太能说话，人长的丑，怕人......我依旧把头背对着她，等待继续被......第二天她来了。还是替我们分饭。......我跟着她出来，墙角位置阳光直射......她有时沉默的看我吃，有时问几个......川小自工棚里走出来，嘴巴里含一......她轰他走，说：“吃饱饭没事干么......我继续慢慢的把饭粒扒进嘴里。这......我答不上来。她肤色偏白，领口以......她笑一笑，十指相扣捧住下颚。“......“李正，人生很奇怪，你需要它严......“那时年轻气盛，热爱工作甚于热......我安静的听。假使夙未平生的人有......“我干这一行七年多，见过的各式......“我当时的文字，业内颇有人叫好......“采访的第一人，是怀孕妇人，报......“可是她轻拍隆起的腹部，小声唱......她正要说下去，七叔走过来喊开工......无论从前和将来，至少现在，我都......x
一。
中午，她又來送饭。肉炒芥菜丝，香菇雞，一大碗嫩黄的蛋炒饭。
我说：“现在猪肉市价13块一斤吧？却教你破费……”。她摆摆手，阻止我继续表达感激之情，大半个月来，每天如此。
我不擅长与人交流，说起话来唇抖齿颤，唯唯诺诺。
22岁，我也不想这样。我自幼面部有残疾，半边脸皮的表情死掉，自己照镜子，笑一笑，嘴歪眼斜似鬼一样。少时遭人嗤笑，大了學会控制脸上肌肉，不言不笑，捱到大學畢业。我也不想这样。
她愿意跟我说话。她给工地送餐。素常都是七叔拎了菜盆进来，五六个人盘腿坐开，一人半瓷钵大锅菜，三个馒头。七叔算領头的，菜可以舀满钵，扫视一圈看人头到齐了，才坐下来埋头苦吃。
我嚼的细碎而慢，吃饭时爱想事情，譬如：七叔何以经年累月穿同一件涤纶上衣，川小学习口含木片的用意，被唤做小敌的那只猫很久没再来工地，我为什么要上大学我为什么要在这里而卖猪肉的周龙曾一脸幸福的被誉为就业另辟新径那么我这种寂寂无闻之辈除却忧愁与悲哀所伴之人生还有什么是可期翼的。
最后想通与否，我自己并不清楚。颜如玉，黄金屋，渺茫如天上清冷星。
那天她帮忙端菜盆进來，又替我们分饭。妇道人家乐于干这样的事。
轮到我时，许是眼花，她手里的勺子大大摇晃了一下。我抬起头，她也正在看我。雪白的一张脸，很好看，皱纹也很好看。眼珠儿黑漆漆几乎没有眼白，倒显得这双眼空空洞洞，我看不出什么只好专心的看她手里的勺子。
吃完饭可以休息半小时，我倚着墙根坐，她竟没有走。
“你年纪轻，在这些人里面，听说有学历，又瘦弱，为什么要来这里干？”她挨着我坐下来问。
“我不太能说话，人长的丑，怕人挑剔我。”一开口，似乎身体里的血全部涌到脸上，我担心她看到，窘迫的別过脸去。
“哦，老家哪里？”
“三水县。”
我依旧把头背对着她，等待继续被盘问。很长时间没有声音，回头看，她已经不在了。心里很有些怅惘。
第二天她来了。还是替我们分飯。她淡淡的同七叔讲：“李正年纪小，以后不算他的伙食费，我自己带饭给他。”七叔头也不抬的哦了一聲。
我跟着她出来，墙角位置阳光直射下来，使人觉得筋骨松动舒展。从那天起我开始吃小灶，量不多不少，油水足，最重要的，我的工资里比别人多出伙食费。
她有时沉默的看我吃，有时问几个不很重要的问题。可是我感觉她一直在打量我，有一次我吃饭时用余光看她，她一副呆滞神色，嘴唇用力抿成直线，眼睛紧迫的盯住我看，甚至于我抬起眼皮目光迎上去时，那双眼睛也未曾眨一下。
想到这些，我嘴里的蛋炒饭咽的更加慢。
川小自工棚里走出来，嘴巴里含一小塊薄木片，早时需把舌头伸至口腔外面令木片翻转，现在已能含着它说话和吸煙。
“啧啧，非常待遇呵。”川小将烟头弹到我脚边。
她轰他走，说：“吃饱饭没事干么？时间多就去歇歇胳膊腿，一身蛮力早晚要用完”。
我继续慢慢的把饭粒扒进嘴里。这大半月来，她有意无意在维護我。
“李正，你猜我以前是干什么的？”
我答不上来。她肤色偏白，领口以上肘部以下露出的皮肤都很细嫩，只是手掌有些粗糙了。年纪，恐怕有四十几岁，这样的女人大概算风韵犹存吧。
我老实的说不知道。
她笑一笑，十指相扣捧住下颚。“我知道你一定想不到。我从前的职业很体面，是一家法律报的记者。”
真正的愕然。我几乎要重新审视面前这人了。
“李正，人生很奇怪，你需要它严肃时，它给你一个天大的笑话看。我曾以为我的人生就是在奔波中获得乐趣、名利，一度这样以为。”
“那时年轻氣盛，热爱工作甚于热爱自身。朝九晚五，跑来跑去的找新闻，给喧闹的城市和冷漠的人找些茶余饭后的好话题。”她自顾自的说下去：“你知道，写法律稿子的，几乎都是挖掘真相，无论真相是善美还是残忍。那時我们真的拼命抓现场啊，哪像现在，随便一杜撰就可以交稿子。”
我安静的听。假使夙未平生的人有话对你講，一定是看中你的谦逊态度。
“我干这一行七年多，见过的各式案子不胜枚举。第一年时刚接手，楞青的很。对当事人的态度全靠个人喜惡。主编总说，你啊，文字不能太偏激，要公道些。我就反驳：法官判他有罪，他即是凶手，難道要在读者面前赦免他的罪么？”
我点头，连雷锋都说对坏人要如同秋风掃落叶。
“我当时的文字，业内颇有人叫好，說我是泼辣女先锋。不免得意，越发的刻薄犀利。后来，报社多添了一档专栏，要我去采访当事人。名为「灰色歷程」。我去时极不情愿，认为那些人渣滓一样，只配在阴仄的牢房里悔至终老且不得救赎。那时是第二年将末。”
“采访的第一人，是怀孕妇人，报道说她为了情人手刃亲夫，狠毒的是她幾乎要杀掉自己腹中胎儿。我睨视她，觉得她正伤害女人这一温顺美丽群体的好名声。”
她顿一顿，额前碎发散落下来，遮住眉眼。
“可是她轻拍隆起的腹部，小声唱歌，脸上尽是母性的光芒——慈爱，悲悯。我咄咄提出若干问題，她直视我又当我不存在般，一直唱一直笑。直到管教上前来拖她。这时她回过头来道：「我宁愿是数百年前，有绿林英雄惩恶扬善，可是没有。法律不知道包藏祸心的伪善人，你也不需要知道的太清楚，你的正义，只在法律一方。」她最后怜悯的看着我说：「你不要有这样的一天。」她就这样走了。我突然的，心里的愤怒消失不见。”
“后來呢，你怎样交稿子？”我问。
她正要说下去，七叔走过來喊开工。我抱歉的望了望她，起身跟了这些人走进墙里面。
无论从前和将来，至少现在，我都要靠出卖体力在钢筋水泥中間讨生活。
很开心，我们的西窗有自己人写的小说了。:loveliness:
和着窗外的雨声，来这里一字字看下来，期待下文。
另外，为了大家读帖的顺畅，帮楼主编辑上两个漏掉的逗号。
欢迎新人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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