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捷迷 发表于 2013-8-21 16:16:36

父亲的骨灰盒

x 父亲的骨灰盒



  多少年过去了,我又想起父亲的骨灰盒。那是一个构造比较简单的匣子,木质并不怎样,只是在经过相当粗劣的雕刻后,用类似红木的颜色,涂抹一下,然后用一种亮漆走一遍,看外表,也还可以。父亲离开我们后,他的骨灰就放在里面。

  父亲死不逢时,正在拨乱反正的初期,“乱”还没拨倒。那时,在农村,党的政策让人摸不着头脑,一会左,一会右,即便对如何处理死人,也仅凭基层干部的本身修养和政策水平。

  当时我们村【那时叫做生产大队】有指令:骨灰盒一律不准掩埋,更不准立坟头。原因是土地姓“公”不得私自占领。已死之老百姓,生前贡献不大,死后还给国家添负担,就实在不对了。你占一块地不要紧,如果亡故之人都像你这样,加起来,全国该有多少田地变成死人睡觉的地方!于公于私都是很大的浪费。

  想到还是种粮食重要,人们没的说,只有让祖先抱屈一点了。

  于是,有聪明者,提出把骨灰盒集中到一起,用架子、格子分开,存于村中单划出来的一间小屋里。所有本村居民,凡有正式阳间户口者,死后一律免费居住,务必体现社会的优越性。就这样,既不耽误人们按时叩拜,又能省却土地资源。可谓一举两得。

  办法甚好,村里雷厉风行。那一阵,人死的比较多。仅几个年头,那间落座在村委旁边的“灵屋”里,就灵满为患了。我说它“为患”不算夸张。原因是本来屋子不大,而进驻的幽灵们又太多,况且只进不出,自是日趋拥挤。

  就是在这种背景下,我的老父亲撒手人寰,离我等子女而去。

  迫于形势,我家也要把老人的骨灰盒安置到那间房子里。

  但一个没想到的内部消息,让我和我的对象为难了。

  一位村委里的知情人对我说:你还往那儿送?你还不知道,派在这灵房里的民兵,闲来无事,经常打开骨灰盒,把张家的骨灰抓到李家骨灰盒里,再把李家的骨灰抓到王家的骨灰盒里,以此为乐。那里,早就成了大杂烩了!一句话,惊得我和老婆愣在当地。

  我不算很迷信,原不大相信这已经煅烧成灰的骨灰上还有一点点我老父亲的影子。但就算是没灵没肉,也是父亲留下来的最后一点纪念吧。年轻的民兵们,整天无事可做,出于戏谑,出于好奇,出于无聊,这种事是有可能搞出来的。

   这真叫我为难了。试想一下,如果我老爸的骨灰被抓走的只是胳膊或腿,那他老人家,在阴间,不过是个残疾人。据说死人是不知道痛的,瘸点,拐点那也就罢了。万一被抓走的是头,或心肝五脏什么的,那不就遭了!抑或是竟把别人的头放在老爸的骨灰里,那后果简直不可想象!

  我越想越后怕,连夜和老婆商量如何处置。最后决定,即便冒点风险,也要把老人的骨灰私自掩埋。

  说干就干,半夜,我俩一人抗锨、镐,一人捧着裹了几层塑料的骨灰盒,潜出村外,来到公路南,跟据我的一点风水知识,在一片高高低低的黄土地面,断定了一处风水宝地,破土下挖。一口气挖下一个人高的深坑。

  为取得老人谅解,我一面挖一面口中念道:“爸爸,真对不起,放在大队太危险,只好先把您埋在这儿了,“入土为安”嘛,您就在这里安眠吧。将来有机会,再给您找一个好一点的地方。现在,您只好将就一下了,千万别怪我啊,就是要找,也应该找那些民兵!。。。。。。”

  于是,老人的骨灰盒就被密秘地安置在荒郊野外。没有坟头,也没有记号,只是在匆忙中,步量了一下与道路的距离。

  从此,每当我路过这块田地时,都要向那个方向多看几眼,心里默念着,爸爸,你待得可好?但不敢走近,生怕被别人看出有什么不对。逢年过节,也只是在老远的路旁,朝那个方向遥遥祭奠。心里酸酸的,苦苦的。

  再以后,每当看到村里送殡的行列走过,看到儿孙们捧着先人的骨灰盒,走进新开闢的陵园,为逝者垒起规范的新坟时,我止不住还是要默念:爸爸,你在那里待得可好?

  三十年过去了,在埋我老父亲的那片土地上,几度变迁,建窑厂,辟花园,盖厂房。。。。如今高楼林立,绿树成荫,真正成为一块风水宝地了。

  老父亲的骨灰盒的准确位置,已是无法确认了。

  逢年过节,我和孩子们仍然在老远的路旁,朝那个方向遥遥祭奠。心里酸酸的,苦苦的。

公共交通迷 发表于 2013-8-21 16:16:39

阿弥陀佛。。。

恭介 发表于 2013-8-21 16:16:42

如今的火化,又何尝不是骨灰混杂,谁能说清楚?认真不得,难得糊涂,还是那句话:生前尽足孝道,死后万事成空,一切也不过是象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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