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信德最新短篇小说《日子还好》

billygu

    文章简介：胡图大爷今年七十五有余了。他是......胡图大爷素来是个贪于安逸的人。......每年夏天，胡图大爷都会像往年一......尽管这些事情，都是儿孙惹的祸，......他常常将现在的生活跟自己在革命......“你也不想想，当年我们过什么日......不过，尽管他是这样说，自己也多......可就在胡图大爷穿上新衣服的时候......经过家庭会议决定，严禁老爷子再......老爷子曾试图加入村里的闲话神侃......他的心灵冒出这样的话，不过他的......不过，他的隐秘行动不会总是做的......他刚被放出来的时候，家里发生了......没过一个星期，老爷子从银行给小......谁知道，到了小儿子家里，看到他......自从老爷子来后，三儿子家自然更......尽管老爷子生了几月的气，但不久......有一天，他家忽然接到小区管理处......他从梦中惊醒了。原来是小区来了......胡图大爷楞了楞。不相信地扭头望......“参加，参加。——我们生活很丰......“你还是老革命啊！那可是老前辈......“谢谢政府的关心！现在的政府好......“日子还好，日子还好。”胡图大......







　　　　　　　一
　　胡图大爷今年七十五有余了。他是干过革命的，那年他才十岁。他跟着叔叔在跑反的时候，遇到一个掉队日本鬼子。他叔叔说干掉这个糟蹋中国人的鬼子。于是，他在叔叔的指示下，用一个草绳将那个鬼子绊倒，然后他們就用石头将鬼子的脑壳给打烂了。后来他们就逃到皖南去避难，被新四军收留了段时间。这个就是他的革命的全部历史。
胡图大爷素来是个贪于安逸的人。他的家在市郊区，有条蚯蚓般的小土路能弯到他家门口。除了两排三间瓦房和面前的三棵大杨树外，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家产。五年前，他将瓦房都分给了三个儿子。现在，他跟老伴住在一间矮小的改造出来的牛棚里。当然，牛棚被改造的很好，换了三面砖墙。还裝了旧空调。不过，他跟老伴从来就没有用过那个他们不懂用的家伙。对他来说，那是昂贵的装饰品。
每年夏天，胡图大爷都会像往年一样，穿着短裤头，光着肩膀，拿着一把破扇子，来到门前的大树下乘凉。他有个习惯，就是每年夏天他都要计算被自己拍死掉的苍蝇和蚊子的总数。比如去年一夏，他总共拍死蒼蝇78只，蚊子211个。他决定今年夏天一定要超过这个数。但是，自从入夏以来，好象总是在走霉运。先是大儿子因为赌博，被派出所抓去了，蹬了一个星期的牢才放出来。他前后跑关系，找人际，花了一两百块，才总算让儿子早些出来。接着是二儿子在外面鬼混，勾搭临村的寡妇，被人捉奸在床，罚了五百多块；二儿媳妇也因此要去上吊，要离婚，折腾了大半個月，才安宁些。谁知，儿子们不若是生非，孙子们又戳纰漏。小孙子因为跟邻居的孩子赌气，竟跑到马路去排铁钉子，让过往的车辆暴胎。谁想，上个月小孙子被人抓住了；最后只好赔车主两百块才结束。
尽管這些事情，都是儿孙惹的祸，和自己没有什么干系；但胡图大爷难免整天担心受怕。再说，从上个月下旬，天气就不是很好，一到傍晚就狂风大作。有好几回差点将他的小窝子给掀掉了顶盖。天气不好，是胡图大爷最不容忍的事情。他每逢下雨天，就想起过去那些苦难的歲月，尤其是狂风暴雨的时候。他想到在在自己革命岁月里，总是风雨不定，总是在狂风暴雨的时候，自己隨军队在夜行。
“那真是个很槽糕的年月；多么艰苦，多么危险啊！”
他常常将现在的生活跟自己在革命时代做对比，得出的总是这样的话：“现在日子了，比过去好多啦。”所以，每逢遇到年轻人在议論生活不好，不如意，不称心的时候，他总是说：“现在还不好啊，想想我们以前革命时候，那过的是什么日子啊。那是白天东躲西藏，晚上就起来跑反。那时候-----”可是年轻人都不喜欢听他的唠叨。有的年轻人一见他来，就悄悄地闪掉了。久而久之，他也不凑年轻人的热闹，就是在家里也不怎么爱发表意見。他尽管老了，但眼光还是有的；他也能理解年轻人的冒进的想法。但是，他对新事物接受也是有限度的。比如他小儿子从城里回来后，搞的油光满面，穿的花里胡哨。他是很不接受的。当天，他就勒令儿子将发型改了，衣服也换了。
“你也不想想，當年我们过什么日子啊？哦，你现在以为生活好了，就在外面瞎搞，忘掉朴素的精神啦。”
不过，尽管他是这樣说，自己也多少跟着时代在走。小儿子给他做个一套新款式老年衣服，上面还带花紋，他也欣然接受了。对他来说，生活现在日子还好。
可就在胡图大爷穿上新衣服的时候，又一件倒霉的事情降临，他们乡准备要修一条笔直的路，而勘測路线正好要拆除他的小屋。这就迫使老俩口要搬去跟儿子们过。儿子们还好说点，但儿媳妇们却不是很好说。开头还勉强過段安宁日，没过半个月，胡图大爷的各种坏毛病都被儿媳婦们挑的干净，罗列在一起有十來条。尤其是胡图大爷拍苍蝇蚊子的事情，最让儿媳妇们不能接受。老爷子为了拼命积累凑数，经常是在家到处找苍蝇蚊子。外人乍一看，还以为他得了什么神经病。

二
经过家庭会议决定，严禁老爷子再拍打苍蝇蚊子。这个小决定好象要断了胡图大爷的命，他一连几天都忍不住要去拍打。但渐渐地，他开始习惯了不打苍蝇蚊子的日子。
老爷子曾试图加入村里的闲话神侃小组，可是，很多人一见他来，就不声不响地离开了。不到一支烟工夫，就会剩他一个人在那里。这就讓老爷子有些寂寞。不过，没过几天他也适应了没有人陪聊的日子。所以，每到傍晚的时候，他就照自己的习惯，独自拿着小靠椅，在大杨树下静静地听风声，有时候，他还能听到鸟在上面“唧唧呱呱”地叫。通常在这个时候，他就会有些睡意，眯着眼睛，僵木着脸皮，微张着发黑的嘴唇，两只手一动不动地垂在椅子的两旁。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就进了革命的岁月的梦幻里。他梦见了叔叔扛着枪，在雨夜里“吧嗒吧嗒”的脚步声。旁边的连长或者排长就会催促：“快，快，后面跟上！”他还会梦见在战场上，他是多么勇敢地跑到敌人的阵地上捡枪支子弹。许多枪子向箭一样从耳边“飕飕”地飞过。
“那些日子是多么艰苦啊，是多么危险啊。”
他的心灵冒出这样的话，不过他的嘴唇却一动也没动。如果在这个时候，太阳将微热的光线照到他的脸上的时候，他就会睁开眼睛。这时，他就习惯性地朝着向自己冲来的苍蝇进行战斗。就听见“啪的”一声，扇子从他的身边划了个弧行，收缩到椅子边。他能凭感觉知道自己是否打了来犯之敵。因为家庭会有决定，他不得再享有拍打苍蝇蚊子的权利。所以，他现在开始学的精明，打完后是不看惨死之敌的。只是到了收椅子回家的时候，才会看到他的脚下已经死了很多苍蝇蚊子。而且，老爷子從不会忘记给它们点数。
不过，他的隐秘行动不会总是做的天衣无缝。他的二儿媳是个眼睛非常尖的人。可以说任何小动作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再说，她发觉老爷子依旧老毛病不改。就决定通告家人，动用家法，要老爷子在小屋里呆上三天不准出门。这个禁闭差点把老爷子关疯了。幸好，新过门的三儿媳有点孝道，将他解救了出來。可没过几天，他又遭了禁闭。这次三儿媳也没能救得了他，而且，他被关了四天半的时间，将上次缺少的也給补上了。
他刚被放出来的时候，家里发生了一件很不愉快的事情。新过门的儿媳妇要在城里买房子，现在手头缺钱，要老爷子想办法从银行贷款。为此，老婆子气的兩天都没怎么吃饭。“现在贷款，那不是要我老俩口的命吗？”。可老爷子因小儿媳妇“救”过自己，也是知孝道人，所以，他也愿意为她跑跑，张罗张罗人际。
沒过一个星期，老爷子从银行给小儿子贷了两万多的款。这个事情在家可又是闹炸了。“既然能给小儿媳妇贷款买房子，为什么就不能给别的兒媳妇贷款买房子？”闹的最凶的时候，他们竟将老爷子趕出家门，让他到小儿子那里去住。胡图大爷也自知理亏，就带了点行李，背着包独自到城里来找小儿子。
谁知道，到了小儿子家里，看到他家的日子过得很艰苦。小儿媳妇有点好吃懒惰，又没有工作，全指望小儿子一个人在外挣钱养家糊口。老爷子开始很是不习惯这样的生活，他想自己在老家的时候，起码一天三餐是不愁的。到这里，却要过上有上顿愁下顿的日子。更让老爷子不习惯的是，小儿媳妇表面搞得很阳光，很精致，其实家里很乱很脏，苍蝇蚊子那是到处乱飞。开始时，老爷子还打打苍蝇蚊子，后来自己也不想打了，太多了。
                            　三
自从老爷子来后，三儿子家自然更艰苦。没有办法，三儿媳妇只好去申请了低保，望能从政府那搞点补助。这事情老爷子听说后，满脸羞愧。他觉得现在的生活要比过去，要比自己革命时代要好多了。在那样穷苦的岁月里，他都没有向国家，向政府，向党要過一分钱。现在生活条件这样好，居然还向政府伸手要钱。
尽管老爷子生了几月的气，但不久也就习惯了。现在除了呆在空空荡荡的白墙房子里，他就只能到楼下的小区里去晒太阳。像他这样的老人，是什么工作也做不了的。老爷子又将乡下的老习惯带到小区里。每天下午，他就带着一把椅子和扇子，慢悠悠地走到楼下的墙角，然后靠在墻角，缩著脖子，懒洋洋地在假寐。
有一天，他家忽然接到小区管理处的通知，说市领导要到他们小区来慰问低保户，关心他们的生活情况。小区负责人那天还特意叮嘱胡图大爷，让他下午不要再懒洋洋地靠在墙角边了，可以去参加小区的老年文藝宣传队。老爷子不习惯跟别的老头老婆子们在一起跳啊蹦的，再说，他有时候肚子还不是很饱，哪有个劲起跳舞唱歌。他还是固执地按照自己的习惯去生活。一天，他像往常一样，端把椅子，晃悠悠地来到墙角，靠在绿化带一边，让小树遮住自己不让别人看见。他满意自己的诡计。一会儿就蒙蒙忽忽地睡着了。他又梦见自己在革命年代的生活。他夢到叔叔的部队有回几天都没有搞的粮食吃，在山上到处找野菜燒吃。他還梦到叔叔用飞刀扎死了一只野兔子，然后，他们两个偷偷地烤了吃掉了。胡图大爷在梦到这段的时候，嘴角邊就不停地动着，好似正在嚼什么东西。可就在这个时候，他聽到有“咚咚”的跑步声和“嘟嘟”的汽笛声。
“是鬼子来了！”
他从梦中惊醒了。原来是小区来了很多车辆，还跟了很多警察。他马上意识到是市领导来慰问了。想到这，他立马起来，提着椅子就往家走。谁料，没走几步远，就被小区的负责人给叫住了。
“胡图大爷，市领导来看望您来了。”
胡图大爺楞了楞。不相信地扭头望回看，就见那个市领导正怀着热情的笑脸朝他走来。那人還沒有靠近身边，就将自己那双白嫩嫩、胖乎乎的手伸出来。胡图大爷见状，很是慌张，忙将手中椅子丢了。手迅速在身上擦了一下，迎了过去。
“胡图大爷，您老好啊！”市领导火一般热情地慰问。
“好！好！”
“家庭有没有什么困难？”
“没有，没有！”
“平常可参加一些娱乐节目啊？比如跳跳舞，打打太极拳。”
“参加，参加。——我们生活很丰富也。现在城里生活条件这样好，比我们革命年代，那是好多啦。”
“你還是老革命啊！那可是老前辈咯。——都是国家的功臣啊，国家是不会忘记你们的。有什么困难，一定跟政府说，政府会帮助你们解决困难的。”
“谢谢政府的关心！现在的政府好啊，很关心我们这样的老革命。”
“有什么困难，就到政府来找我们啊。”
“日子还好，日子还好。”胡图大爷被领导的慰问感动的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