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求凰

随心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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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千年，我無法知晓昔日的司马相如有着怎样的风采，其人溫良如玉，抑或其貌不扬。昔日****，也不过一抷黄土掩尽。但从卓氏夜奔的行事和史料的记载看来，他的容色应该不差。担上了才子的美名，又得武帝赏识，那时意气风发的他，应是许多闺閣女子心中的良人吧。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以至于，乱花渐欲迷人眼。
    也许，相遇當初，他们也是相互倾慕欣赏的吧。她匿身在屏风后，窥见儒服男子从容弹那绿绮琴，琴声清越动听。相如琴挑，且不论其动机如何。文君夜奔，却是当时女子少有的胆色。而后，文君当垆卖酒，相如涤器，寥寥数语，怎么看，似乎都是缔结了一段良缘，流传下一則佳话。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人生至此，似已千般万般的好了。
    文人，多是有着浪漫情怀的，总有着那么幾段为后人所津津乐道的****韵事。有人曾有过这样的论调，****是有文化的****才子做的事，调戏则是没文化的纨绔子弟做的事，前者且能生产诸如诗词歌赋之类的副产品。说法虽说不中听，倒也中肯。世人所谓的道德伦理，在那些颇负才名的人面前，似乎格外的宽容。恍然间觉得那些听众在说起来时，甚而是在嘴角带出了一个宠溺的笑容的。
    于是，當这种新奇浪漫渐逝，當追求功名之心日盛，當昔年如花美眷今朝看厌，当触目之处人皆娇妻美妾在怀享尽齐人之福，“饱暖思****”，他怎能不心动？遂起了纳妾的念头。
    遭逢如此变故，她肯定生了“忽見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的懊悔心思。只是，她只要“白首不相离”的“一心人”，宁愿“锦水汤汤，与君长訣”。
    怎料得到她是决绝至斯的女子，而他，又怎么舍得让这段众口相传的佳话成为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笑谈呢，会失了锦绣前程的。于是他反过来挽救这段几欲倾颓的婚姻。诚然，私心里，更多的是希望他忆及两人昔日种种拮据而温馨的日子，心思转折，不便一意孤行到月缺花残的地步。
    世人皆言，司马相如在看了卓文君的《白头吟》及《诀别书》后，回心转意，复恩愛，共白首。在民间傳说中，他显达之后能做到如此地步，是有情有义的男子了。似乎，遇上他，是她前世修来的缘分了。只是，那样难堪的往事，各怀心思的两个人，还能再恩爱如初嗎？实在难以想象。
    当一种心思萌芽，哪怕野火烧尽，不过是蛰伏心底，待到來日春风一吹，又呈勃勃之机，茸茸绿意趁机肆意爬满眼帘。
    都说世间男儿多薄幸，司马相如也不能免俗。当再起的柔情再次被流年消磨殆尽，昔日“眉色远望如山，脸际常若芙蓉，皮肤柔滑如脂”的容色已显疲态，“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千万”，細细数来，他独独无亿（意）。
    可以想见当卓文君翻看日夜翘首期盼的夫君寄来的家书時，薄脆的纸页，熟悉的墨迹承載了她心头的惊跳，指尖的颤抖，以及骨子里蔓延着的骄傲。叫她情何以堪！蘸墨挥就一封回信，掷入家仆怀中。
    这是《西京杂记》中记述的故事。真实度据说无证可考。结局是时人所喜的皆大欢喜。司马相如看后羞愧交加，用驷马高车接了卓文君返回长安，執手偕老。如果這是真的，卓文君，这个才思聪敏的女子，该是怎樣尴尬苦涩的难解心思啊。只是，于司马相如，心思復杂之余，只怕心里还有着对自己能把持住的专一情意的暗暗自得吧。
    曾在某部小说里见过这么一句话：人无所谓正派，正派是受到的引诱不够；人也无所谓忠诚，忠誠是背叛的筹码太低。道德的力量是有限的。虽说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但细细思量下来，也很有几分道理。
    不过在那個时代，于司馬相如这样才名在外的人来说，道德的力量是很强大的。他需要它作为他坚强的后盾。在民间搏得个好的声望，于他日后的仕途再上层楼，是很有必要的。所谓的回心转意，不过是他沽名钓誉的权宜之计罢了。文人，毕竟不是圣人。他们多自負才情，总想要在政治上一展抱负，难免动些小心思小伎俩。
    我无法知晓那样各自怀了辗转心思的两人是怎样继续相安无事地生活的，但总觉得，有那样的一条裂痕，如何能再縫补如初？何况，从卓文君夜奔，当垆卖酒的行事来看，她也不是完全的菟丝子女人，是心中有几分主意的人呢。但毕竟是那个时代的女子，真的离异到底难堪，遭世人非议，她再有胆色，也不至于无视，更何况她本是私奔而出的女子。当年的旧事，虽得盡艳羡，到底也断了自己的退路。
    当《凤求凰》的悠揚琴声响起，起手甚是高妙，那琴音直如开在指尖的朵朵奇葩。只是弹到最后，难免力不从心，狗尾续貂。
    也许，他们只是彼此将就，她得时下女子颇为看重的归宿，他得大半男儿所求之功名。但求余生平顺。一个不算依靠的依靠，至少衣食无忧。至这般境地，她还能奢求更多吗？
   
后记：
    若说卓文君没有恨，我是不信的，只是古代的女子懂得压抑罢了。聪明才佳的女子尤易生恨，何况几次三番。机会多过一次，哪里还需称之为机会。可置身卓文君的处境，也应懂得怎样才是对自己好的方式。“狠心”的女子啊，一旦情感抽离，周遭诸事，也就不过尔尔了。
    我哪里能解那千年前幽深曲折的腹中考量，不过是述说薄见。那样盛极一时的男人，在那样寡情的盛世，到底还是有点责任心的，这点倒是得我暗暗叫好。也仅此而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