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烟的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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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刘是去年来才分配来的，他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收拾王主任的办公室，与其说是王主任的办公室，还不如说是他们单位的“待客室”。
　　他们单位是一个乡镇的教育行政机构，共有四个人，除了一把手王主任，还有李副主任和党支部岳书记。单位本来是有值日表的，但是三个领导总有开不完的会议，所以值日表从制定的第一天起，就没发挥过任何作用。天长日久，小刘就主动承担起了打扫卫生这项工作。
　　今天是星期一，他知道李副主任和岳书记又去开会了。小刘是第一个到达单位的，打开了待客室的门，这里有单位的电话，为了值班方便，王主任给每人发了一把钥匙。待客室是一个套间，里间是王主任的寝室，他从不进入。今天和往日一样，展现在小刘面前的待客室一片狼藉，文件和报纸零乱地洒满办公桌，茶几四周横七竖八地倒着啤酒瓶，茶几上的烟灰缸已被几种颜色不同的烟蒂塞得满满的，空气中还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他拉开了窗帘，打开了窗子，手脚麻利地整理起文件和报纸，把空瓶子塞进了装啤酒的废纸箱，清理了烟灰缸，抓起门后边的笤帚扫起了不太平整的水泥地板。清理完垃圾后，他打了一盆清水，把门后的抹布在水里揉搓了一下，拧干了水分，仔细地抹去了电脑、电话、打印机、自动饮水机上的灰尘，然后，在清水里揉搓了几下，再一次拧干水分，抹去了办公桌、大理石茶几、真皮沙发、文件柜上的烟尘，按下了自动饮水机的开关。最后，他从文件柜取出了茉莉花味的空气清新剂，在四个角落喷洒了几下，顿时，空气中的香味充斥着整个房间。他满意地露出了微笑，仿佛自己刚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工程。
　　他舒了一口气，又开始打扫楼道的卫生。这时，王主任也准时走进了楼道。他一边挥舞着笤帚，一边向领导打招呼。他刚倒完垃圾向回走，一辆黑色桑塔纳冲进了大门。他迟疑了一下，当车停稳后，他看清了车牌：陕H—245168。他知道这是局里孙副局长的坐骑。他赶紧放下了手中的铁簸箕，迎了上去，孙副局长和司机小周从车里走了来，他陪着笑脸招呼着二位，引领他们引入王主任办公室。王主任正在一边抽烟，一边看文件，急忙起身请二人就坐。王主任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包好猫牌香烟，熟练地拆去腰封，打开包装，给每人敬上一支，亲自给孙副局长点燃了香烟，司机小周客气地谢绝好意，自己点燃了香烟。小刘从自动饮水机里取起了三个纸杯，依次摆在茶几边上，打开茶几上的铁观音盒子，给每个杯子里倒了少许茶叶，在饮水机上接了开水，分别敬给了孙副局长、小周和王主任。自己打了招呼笑呵呵地退出了办公室。
　　小刘的办公室在王主任办公室的斜对面，当王主任喊小刘时，他立即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轻轻地推开了王主任办公室的门。只见空气中烟雾弥漫，从不吸烟的他有点想咳嗽的感觉，但他还是强忍住了。小刘看到王主任的眼神，意会地为三人添了茶水，又拿起茶几上只剩四支的那包的好猫，为孙副局长和小周每人敬了一支，并为二人点燃了香烟，这次小周没有拒绝。小刘又轻轻地带上了门退了出去。一会儿，小刘又进来了，手里拿了一条好猫。他把好猫交给了王主任，又笑呵呵地退也出去。
　　王主任拆开包装，给每人递过去一包好猫，但是孙副局长推辞着没有接，小周便没有伸手。王主任只得自己拆了一包，给每人敬了一支。这时，孙副局长早已听完了王主任的汇报，决定去下河小学去看一下校舍改造的情况。
　　三人相拥着走出了待客室，王主任为小刘交待了一下，四人就走出了楼道，小刘见三人上了车，向孙副局长挥手道别，车驶出了院子，小刘才回去收拾残局。
　　下河小学是本镇的一所完小，因为校舍破旧，教学楼在去年九月被定为危房，今年开春资金到位，如今正在教学楼后边的操场修建新的教学楼。孙副局长主管东路七个乡镇的教学工作，这是他今年告别关注的一个工程。
　　下河小学是从镇上去县城的必经之路，孙副局长三叔的女婿原是这所学校的校长，今年春调往县城了，听说现在的校长是一名年青的小伙子。
　　不到十分钟，汽车停在了下河小学的门口，小周按了两下喇叭，三人下了车，观赏着学校大门两边的龙爪槐。学校正在上课，教导处韩主任看到了汽车和王主任，吩咐陈老师去教室找苏校长。自己从墙上取下钥匙，给三人开了大门，从口袋掏出美猴牌香烟，向三人敬上，孙副局长罢罢手，嘴里说着不抽不抽，脸上露出几分不悦，王主任和小周也不好意接韩主任的香烟。无奈的韩主任只得极不自然地把烟塞进烟盒，装进口袋，陪着他们进入校长办公室。
　　苏校长正在上课，陈老师喊他时，他有点为难，这已不是第一次被迫停止上课了，他只得叮嘱学生上自习。
　　其实他刚才已经接到小刘的电话，但他还是有几分胆怯，毕竟他还从来没有接待过局长。这是他工作的第六个年头，由于工作踏实，待人随和，任教科目成绩屡屡名列全镇第一，第四年被任命为李庄小学教导主任，今年三月才上任下河小学校长的，锻炼还不到六个月。
　　学校不大，校长办公室在旧教学楼一楼最西边。他走进办公室又是和孙局长握手，又是感谢他们对自己工作的支持。当他从抽屉里拿出美猴香烟向孙局长敬烟时，他才发现孙局长脸上的笑容顿逝。他只得苦笑着说：“戒了好，戒了好，这样对身体又好处。”
　　其实孙局长是局里天字号瘾君子，一天两包还不够抽。此时早已烟瘾大发，喉咙奇痒难忍。王主任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后悔临走时忘了把办公桌上的好猫揣在口袋。想溜出去买，又不合适，况且学校距这儿最近的小买部还有一公里。孙局长几次把手伸入口袋，摸着亲爱的好猫和打火机，但最终还是把手抽了出来，这时只怪自己刚才把话说绝了
　　孙局长的喉咙终于忍不住了，咳嗽了一声。为了掩饰，他开腔了，我们还是去看看新教学楼工程的进展吧。大家在苏校长的带领下，来到了操场，教学楼主体工程已经完成，现在正在粉刷内部。孙局长围着教学楼转了一圈，只说了四个字：“抓紧时间”！
　　看完后，苏校长让大家去学校的灶上吃饭，孙副局长声称十一点还有一个重要会议。
　　王主任、苏校长、韩主任把孙局长和小周送到龙爪槐下，眼看二人上了车，引擎启动了，大家向孙局长挥动着告别的手。此时坐在车里的孙副局长急忙掏出了好猫叼到嘴里，正掏打火机时，不小心，把香烟弹出了车窗。
　　车走远了，一支蓝蒂的好猫香烟静静地趟在地上。
　　王主任走过，狠狠地踩在香烟上，瞪了一眼苏校长和韩主任，拂手而去。
　　这时，王主任的好友许靖正驾驶着自己的奔驰和向镇上驶去，看到王主任正在路边行走，于是就停了下，王主任也不客气，倏地钻入车内。一股汽车尾气喷了出去，汽车立刻消失在路的尽头。
　　只有苏校长和韩主任呆呆地站在原地。
　　两个月后，镇上人事调动，苏校长和韩主任同时被免去了职务，小刘接替了苏校长。
　　事后，被免去职务的苏老师和韩老师才明白，孙副局长姓孙又属猴，以前经常被人开玩笑，后来当了局长，曾发誓再也不抽带“猴”字品牌的香烟。这已是教育部门领导干部多年来公开的秘密。
　　韩老师说：“只怪自己以前只会教书，不会调查研究。”
　　苏老师说：“应该是不会调查烟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