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一位朋友

骏捷迷

    文章简介：他爱喝酒，只是，现在的酒席上，我已经七年没有见到他的身影了。印象中，喝酒一个重庆的朋友每每会打电话过来，让我代他去望望这个狡猾的朋友，说是前几日朋友家境凄惨。父亲因一次意外住进了康复医院，母亲为此改嫁。他是个好面子的朋友是个上进的家伙。毕业的次年便买了摩托。又过两年，考了驾照。借了人家的朋友爱麻将，更爱分析。那时大家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没事就聚着玩说的也是，朋友读书时就很优秀，每次年级段排名都在前三。不过，我们也没见着朋友很爱玩。那时，手机还是个稀缺货，大家都配了一个BP机。他的单位电话白朋友很胆小。我住的寝室是一幢大楼，我就住在顶层四楼。当时，大楼里就住我一朋友又很胆大。眼见着在单位几块工资不顶事，干脆辞职了事，毫无征兆，在我看没几日，朋友失踪。找亲戚，问朋友，甚至还到他故去的爷爷坟头去找，都是一无一手将他带大的奶奶听到这个噩耗没有半点的忧伤，说是耶稣主把他带走了。朋友



●王小飞
　　想念一位朋友，整整七年。对我这个对数字无比愚钝的人来说，要记牢这个七年，比记一篇万字的文章还要艰难。
　　他爱喝酒，只是，现在的酒席上，我已经七年没有見到他的身影了。印象中，喝酒的架势与他戴副细邊框眼镜的斯文形象格格不入。他爱喝，并且酒量过人。我充其量只是爱喝，至于酒量如何，初次与我对饮者惧怕于我的表象。我这架势，估计武松也能被我干趴下。可是饮过几次后，我那小池的“水”到底有多深，人家就一清二楚了。他就是对我知根知底的人。先是和我磨耳根——夸我爽，接着是鼓动桌友和我比——夸我棒，在我喝得云里来雾里去，半推半就的时候，他就瞅准时机给我“喂”。不仅对我，甚至全桌，搞得大家誰也不服谁。最后，大家都醉，唯獨他独醒，一脸的坏笑。
　　一个重庆的朋友每每會打电话过来，让我代他去望望這个狡猾的朋友，说是前几日又梦着他了。当然，有很多時候，我也总是梦见他——瘦削的个子，白皙的皮肤。梦中，他就冲着你笑，不言一语。我是真想再次见到他喝酒时候的霸气，哪怕是在梦中，我也欣慰。但他就是笑，一晃就消失在梦中，这着实让我很恼。莫不是几年没见我，想我酒量见长，他怕我来着？可就他这喝酒的德行，总是对我不屑一顾，不至于如此呀。
　　朋友家境凄慘。父亲因一次意外住进了康复医院，母亲为此改嫁。他是个好面子的人，这样的事情，就连我这个最好的朋友也是好几年后才知道。自小，他就是由奶奶带大。幼時缺少亲情，他却没有形成孤僻的性格，相反，朋友见著大家，那叫一个亲。母亲现在还时常念叨他的好，不僅路上见着也好，来我家里也罢，嘴巴着实甜。母亲患风湿病要去义乌看病，还是他前后张罗著借车，一路陪同前往。
　　朋友是个上进的家伙。毕业的次年便买了摩托。又过两年，考了驾照。借了人家的皮卡四处晃悠。我生来胆大，但就在那次乘车后，我胆子彻底变小了。这是个夜晚，他开了车子载我去重庆工作的朋友家玩。倒车時，后轮半个车轱辘悬在大河边缘，要知道，下面可是四五米高的河岸，也不知道水有多深。
　　朋友爱麻将，更爱分析。那时大家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没事就聚着玩麻将。几角大的麻将，他嚴肃得跟玩几万块上下似的。用他的话说：麻将不是说大小，那是一个态度问题。你不对麻将好，麻将也不會对你好。要知道，朋友是信耶稣的，可这话完全是迷信的说法。我这个智商，对于这样的“智力运动”，可是饱受他的“摧残”。每次下桌前，我就对着众人开始检讨：我技艺不精，打错了，你们不能怪我。他满口应承，只要我能下桌。末了，输的人肯定是我。这还可以接受，难受的是，在他看来，我每副牌都有商榷的地方，认为我不会分析和总结，对我是大有恨铁不成鋼的意思。
　　说的也是，朋友读书时就很优秀，每次年级段排名都在前三。不过，我们也没见着他平时多学习来着，相反，那时，他还随身带一副扑克约同学赌牌九。毕业后，到了银行工作，那更是如鱼得水。什么点钞呀，珠算呀，他都是代表县里去比賽。我唯一能超过他的，那就是文字比他好。老婆曾经是他的同事，说起他时，那叫一个逗。有次，不知道何事與别人起了争执，一时性急，口不择言，朋友来了一句绝骂：你再老三老四，我一个“卖锅”（耳光）刮过来。听得对方一时语塞，还不上嘴，因为他听不懂。也难怪，朋友小学是在一个村小读，他的启蒙老师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这普通话怎么能学好呢？但是他好学，听说我有普通话过关的书籍，马上借了去学习，这是后話了。
　　朋友很爱玩。那时，手机还是个稀缺货，大家都配了一个BP机。他的单位电话白打，只可惜苦了我，有事没事给你呼一下。安静的课堂，冷不丁来几下“滴滴”声，弄得学生哄堂大笑。你问他有什么事，无非就是晚上聚一下，不是你请，就是他请。回想那段时光，我们就是在BP机的“滴滴”声和夜宵摊上的划拳声中走过来的。俩人的趣事不止于此。盛夏，光着膀子，穿着拖鞋去象山找他同学玩。人家一身笔挺，我俩活脱脱一对社会渣子。搭人家的顺风車去杭州玩，在西湖旁边一个最繁华地段的一个茶馆里喝茶。我点了杯龙井，他要了杯碧螺春，外加一碟莲子。茶一入口，那叫一个苦，俩人还一个劲地埋怨老板茶叶放得太多。一结账，整整八十，按现在换算，这一坐就是二百呀。看着价钱，他就說：這個茶叶放得還不够多。本还打算去西湖边走走，現在好了，一下午就在茶室里坐着，十几粒蓮子早就吃完，来人就干坐着喝茶，硬是把茶水喝到一点茶叶味也没有才走人。
　　朋友很胆小。我住的寝室是一幢大楼，我就住在顶层四楼。当时，大楼里就住我一人。别說晚上，就是白天，一楼大厅也是空荡荡的，還隐隐穿过一阵冷风。我有个习惯，有时候去外面玩，我必定要将四楼的灯给亮着。有次他来找我，事先也没个招呼，见我灯亮着，就屁颠屁颠地跑上楼，推开门一看，见我不在，他这心里就立马起毛。后來，他回忆说：上去是一级一级走上去的，下来是一层一层跳下来的。直说得我是眼泪都流出来了。至此，他就再也没有在晚上一个人来我这。
　　朋友又很胆大。眼見着在单位几块工资不顶事，干脆辞职了事，毫无征兆，在我看来甚至有点不可理喻。租了原单位的一个楼层开了一家公司，至于如何经营，这里只能是略去字数若干，反正后来是欠下了连他都說不清的债。事已至此，埋怨已然没有任何意义。大家都安慰他，大不了卖他几套房（朋友超前的投资意识是我所不能及的），只要人还在。朋友笑笑，就是时常在我梦中的那一种笑，我到现在都还无法揣摩其中的含义。
　　没幾日，朋友失踪。找亲戚，问朋友，甚至还到他故去的爷爷坟头去找，都是一无所获。最后，在他原单位三楼自己租办的公司里面找到了他。公司开業时的兩个鲜花圈还没有凋谢，他的身子斜躺在椅子上，蜷缩着，两只脚搁在另一把椅子上，脸色还是那样白皙，头歪着，没戴眼镜。这番景象曾是何等熟悉：无论是何时，他只要一搭床就能呼呼睡去。有时候，中午也跑来我这里眯一会，虽然，他的单位住宿条件比我好，但他就是爱跑我这里来睡，哪怕不睡，和我吹几下牛皮也行（至少我这样认为，因为，他谈的都是宏愿，不是我这等小农能理解的）。也是如此这般人縮着，不脫鞋，不盖被子，合着笔挺的西装倒头便睡。睡前还一个劲地叮囑我：不要忘记叫醒他。有時候，看着他熟睡的樣子，我想他是很孤单的。与醒时那生龙活虎的样子相比，这时候的他是最真实的他——没有豪言壮语，没有亲情牵挂，疲惫的心灵得到彻底的放松。很多次，有一种可笑的念头掠过我的心头——朋友不应该落入凡塵，他是个快乐的精灵，可现在，他在这里活得很累，只是看起来很洒脱。父亲一直在康復医院，母亲改嫁，周围的亲戚也只是看到他现在有点出息了，原来疏远的关系才有点拉近。有次我和他去看望，他父亲一个劲地拉着他的手说：我现在好了，你带我出去吧！好动感情的我心里不知道有多酸。年迈的奶奶独自一人生活。我们有时也买了菜去他奶奶家吃饭，这是他最高興的事情。可这次，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他唤醒了。这是我最担心的一个结局——朋友走了，饼干就着农药。没有丝毫的痛苦，没有丝毫的挣扎。我们尋遍各个角落，却没有想到在他最初工作和最初创业的地方去找一下。桌上放着一张便條，寥寥几个字，讲的是让他妻子好好照顾女儿，对于年迈的奶奶和患病的父亲只字未提。据后来人回忆，他走之前，把欠朋友的钱都还清。也曾去爷爷的坟头哭过，当时看山人也并未在意。向我同是信奉耶稣的表妹借五十元钱，表妹还怪他这么点哪够，想多借点，他硬是推脱了。无法忘却的是，还跑到我丈母家，给我刚满月的儿子送来一顶帽子。在临走前的那段日子，他把自己还有能力做的事都做了。写到这，我又忍不住打开自己的空间去望望他。我到现在都想不透，就这么个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一手将他带大的奶奶听到这个噩耗沒有半点的忧伤，说是耶稣主把他带走了。朋友是一直信奉耶稣，有时也会像救世主一样地奉劝我们到耶稣那里去。可他自己却一直与耶稣信条不合拍。我想这不是坏事。朋友是个性情中人，到后来真正看透人世，什么都不沾不染后，我的心中就充满了隐忧，而最终，这种隱忧无情地变为现实。作为朋友，在他最为苦闷的时候，我却没能更彻底地去为他排解，这是我最大的遗憾。现在每次想起他，都是他斜躺在椅子上，嘴带微笑，毫无痛楚的一幕。
　　七年了，兄弟，你在那个世界还好吗？这边的我们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