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

巴士大叔

人生是一支烟，以洁白做外衣，包裹着蜜糖一般的身躯，蜷缩在一只空空如也的盒子里，等待着有一天的苏醒。这一天来到了，一只手将人生从盒子里拎起，用太阳炽热的光芒将它点燃，人生的燃烧便开始蔓延蔓延，直到剩下残缺的烟蒂，留下袅袅的回忆。
    小时候我对烟的印象是灰色的，压抑、灰暗。那个时候的物质是贫乏的，爷爷家里摆着的几张破旧的桌椅便是全部的家什，吃饭用的便是豁了口子的粗瓷碗，平日里身上穿着的便是洗得发白的蓝布褂，调皮的大拇指也常从解放鞋里跑出。邻家姑姑们的裤子也都是轮换着穿。在经历了一整天劳累的耕作后，爷爷总喜欢将在街上买到的暗黄色的经过初级加工的烟叶捻成丝，缓缓将塞进烟锅压紧压实，然后轻轻划了火柴点上。接着爷爷便坐在屋外的走廊上吧嗒吧嗒的抽起烟来，这阵吞烟吐雾便是他一天最逍遥的时刻。烟雾中，爷爷的脸满是一道道被岁月刻出的皱纹，里面盛满了沧桑与愁苦。他浑黄的眼睛总怔怔地望着远方，而远方只是一片荒野，像秃子晃着的无奈的头颅。
    上小学时，语文课本上又有了鲁迅叼着烟斗伏案工作的插画，鲁迅双眉紧锁的表情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每到夜晚，却发现插画里烟雾缭绕的场景搬到了我家的书房。父亲便在昏黄的台灯下点燃一支烟，若有所思地放在嘴边叭上两口，旋即在纸上写写划划。每当深夜我和母亲被父亲的咳嗽声吵醒，我便知道父亲又开始了他的加班，又开始了他腾云驾雾的旅程。我不明白呛口的烟味如何就成了父亲的挚爱。可母亲说香烟就是父亲的灵感，香烟就是父亲工作的最佳搭档。
    到了上中学的时候，有时候总会闻到厕所里辛辣的烟味。这时哥哥总是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后来才知道哥哥总在失恋的时候就拿起了香烟，为了忘却对恋人的思念，希望摆脱缠绵的牵绊。哥哥说每抽一支烟就多了一份对她的思念，就多了一份相思的煎熬。到最后思念成瘾，从高中到大学，哥哥戒烟又抽烟，抽烟又戒烟。结婚后的哥哥终于明白即使抽再多的烟，早已远离他的姑娘也不会再回到他的身边，香烟对于他只是寂寞的慰藉，伤痛的失语，无望的苦涩。可哥哥始终珍视那份淡淡的烟草味道，那是哥哥青春期青涩的懵懂，是哥哥少年未艾朦胧的情怀。
    在如漆的黑夜里，空气清凉如水，我捡起尖细的香烟点燃，那股薄荷的清凉就从指尖一直传递到唇间，氤氲在喉里，徘徊在鼻腔，最终化为一阵如水的清寂。喉间的味道不再是愁苦，不再是焦虑，也不再是相思，经历了人生的种种况味，品尝了生活的酸甜苦辣，此刻的味道变得更加淡定与洒脱。此时的烟代表的只是一种情调，一种对于往事的追忆以及对于时光的探索。优雅的拿起手中的烟，我更多了一份温婉，一点妩媚，一种风情，少许狂野。此时的烟更多地代表了一种飘逸的人生态度，一种对于自我的追求。
    一根火柴划过，点亮了各自的香烟人生。当香烟剩下一堆灰烬的时候，闪闪的火光和渐渐消散的青烟可否代表人生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