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的爱，只有轻薄的缘分

传说中的路痴

1　对，我是守护白雪公主的小矮人
　　甄琳是上高一的第一个月，看到松立不知什么时候塞进来的情书的。
　　看到情书的签名，甄琳很震怒。没有想到这封情书是班上最不起眼，个子最矮的男生送来。简直就是一个莫大的讽刺。不过害怕这件耻辱的事被别人发现，甄琳只好悄悄撕碎扔进了垃圾筒。
　　没有想到过了不久又接到下一封情书，依然是松立写的。甄琳愤怒得得满脸通红，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坐在前排的松立的背影。如果再不加理睬，相信松立的第三封，第四封……情书还是会飞过来。甄琳冷静下来，写下以下几行字：“同学，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像一个三寸钉一样的小矮人吗？你有资格追求白雪公主吗？”
　　松立很快回信，他在信里写下像誓言一样的文字：“是，你说得很精确，我就是守护白雪公主的一个小矮人。在你快乐跳舞时，我在尘埃下面仰望你。在你孤独寂寞时，我会像一棵松树般，永远守护你。”
　　甄琳好气又好笑，她再也没有给松立写过一个字，却经常收到松立写来的。
　　三年很快过去，甄琳考上一所有名大学，松立只上了普通的学院。
　　甄琳四年大学生活风平浪静，上课，谈恋爱，毕业，分手。按部就班，像大多数大学生一样。时常会收到松立寄来的信，四年里有二十多封信，全是手写。每个字都端正有力，似乎字里行间还余留着他的血液热度。
　　甄琳早就习已为常，淡淡地看完后扔进垃圾筒，该干什么干什么。
　　
　　2　要不要和我谈恋爱，结婚？
　　工作不到半年，甄琳爱上了上司，一位风华正茂有妻有儿的男人。她，成了别人老公的情人，心甘情愿，傻气天真地认为，这个男人真正爱的是她，而他家里的那个女人，在他心里一定如昨日黄花。她在拯救他，也相信终有一天他会是她的。
　　这其实是她一个人的爱情，缠绵灼烈。也是一种太过强盛绚烂的爱，可以使人疯狂，但只能是一刻的燃烧。甄琳看不到燃烧后的灰烬。如果再加上一场雨，会是怎样的苍凉和暗淡，如一摊粘上洁白布鞋的泥，再洗，也有污迹。
　　五年的时光，似乎很漫长，又似乎，弹指一挥间，就过去了。五年的相互厮磨，争吵，索求，甄琳由一个22岁的青春无敌少女，成为一个27岁的熟女。
　　甄琳又有了妊娠反应。这已经是第三次，虽然刚刚开始出现，但甄琳的直觉敏锐地告诉自己，第三个孩子来了。这次，他没有像前两次一样陪甄去医院，而是放下一叠钱，连抚慰都没有，就走了。他说有个很重要的差要出，马上。
　　甄琳隐约感觉到，也许，是时候结束了。
　　过了大半个月，甄琳才接到他的电话，他说房子留给她，他，不会再去了。
　　连最后一面，一句再见，也不肯露面说。甄琳蒙着头睡了一晚，中午才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信息公司登记卖房子。房子很快卖掉，甄琳背上一只简单的包，开始旅行。
　　一天在路上，甄琳接到松立打来的电话，很突兀问她：“要不要和我谈恋爱，结婚？”甄琳说了一个字：“不。”松立马上又说：“我现在有一米七五，不算高，但也不矮。”
　　甄琳笑了。她很长时间没有这样笑。但还是那句话：“不要。”然后就挂了电话。继续上路。
　　
　　3　甄琳是你吗？我在，我一直在这里
　　一年多后，甄琳遇到美国青年迈克，他们在云南的梅里雪山下认识。
　　迈克对她一见钟情。他说从来没有见过像甄琳这样的女孩子。身段清瘦，总穿长及脚踝的裙，栗色长发遮着半边脸，偶尔白净的手指略略头发，露出脖子下的美丽锁骨。看上去略有些憔悴，但容颜清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你，里面还有一种决然的东西。迈克一下子便陷了进去。
　　两人结伴在路上走了大半年，迈克跪下来，向甄琳求婚。
　　甄琳带着迈克回老家见父母。五十多岁的父亲要他们两个去当地医院做个体检，然后领结婚证。这位善良的老人本来是怕准女婿以前可能生活有过不检点，因为在这个城市，只要是个外国人，就有很多姑娘主动上去打招呼，他们的身边总是围着不同面孔的女孩。这个准女婿以前无论是否也如此，他可以不去计较，但如果身体有什么症状，会祸及唯一的女儿。
　　结果是，三十岁还不到的甄琳，得了乳腺癌，已是中晚期。
　　甄琳没有告诉父母，她再次离开家时，只说，突然不想结婚了。敦厚的父母以为是准女婿查出了问题，他们对迈克感到非常抱歉。
　　甄琳也坚决和迈克分了手。她心如死灰。就这样吧，自生自灭。但求来生不要再为人。
　　在一个寒星冷月的冬夜凌晨三点多，甄琳醒过来再也睡不着，她突然想起了松立。近乎无意识地，她拨了松立的手机。
　　松立浑厚的男中音传过来：“甄琳是你吗？我在，我一直在这里。”甄琳的眼泪就哗一下湿了脸。她说：“松立，我很害怕。”松立马上问她在哪里，然后甄琳听出一个模糊的女人声音传来：“是谁啊，三更半夜的。”甄琳马上合上手机。哭出声来。
　　
　　4　你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
　　她还是想活的，内心深处。但缺乏支撑生命的点，她太累。
　　松立找到了甄琳，看到甄琳那一刻，松立孩子一样哭了。甄琳身体消瘦，脸色苍白没有血色，一头失去光泽的长发，眼神空洞。但她依然在旅行，住简单的小旅馆，被铺发出经久没洗的酸霉味。有时候，甄琳以为那是自己的身体发出来的，尽管她每天都用力地清洗身体，但还是洗不掉那股味道。
　　医院里，医生反复看了甄琳的检查结果，最后果断地说，必须马上做手术，切去有肿瘤的****，然后化疗，彻底清除病灶。
　　甄琳护着胸部，摇头。****是女人非常重要的部位，切除了她将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而且会留下一个永久性丑陋的伤疤。甄琳想到，以后要带一个假****示人，她会疯掉。
　　松立轻轻地握着她的手说：“生命比一切都重要。没关系的，只要还有生命，就可以拥有一切。”
　　甄琳泪眼婆娑地看着松立。十几年不见，这个曾经被她羞辱过的男人，却有坚定清澈暖煦的眼神，他看着她，好像她依然是他世间的唯一。
　　****切除后，是痛苦万分的化疗，放疗。每次做过后，甄琳吃不下饭，冒汗，呕吐。松立一直不曾离开过，陪伴她，为她擦拭不停冒出的汗水，清理吐出的秽物，做营养的饭菜。
　　病情得到控制，只有需要化疗，配调理中药和复查时再去。甄琳出院后，松立帮她重新租了一个房子，布置温暖舒适。看着松立走来走去放置行李，甄琳说：“你很久没有回家了。”松立一边把衣服往衣橱里挂一边说：“我都已经安排好，你放心。”
　　晚上松立回家，对妻子说，前一阵子在澳门陪一个客户豪赌，输了八十万。体态略为肥胖的妻子疑惑地看着他，最后看他坚定而显得疲惫无比的样子，就相信了。
　　
　　5　少年的话，是一辈子的承诺和担当
　　松立是在那年打电话问甄琳是否要和他谈恋爱遭拒绝后结婚的。女方虽不比富豪，但也是有钱人之家。松立当年在她父亲的公司工作，被她看上，追求四年。松立想，爱的人不爱自己，那就找个爱自己的吧，虽然这个女人没有俏丽的面容，也没有曼妙的身段。
　　但是，她爱他。
　　第二天中午，松立带着一个中年保姆来见甄琳，让她照顾甄琳的日常起居和房屋的卫生清洁。
　　在这段炼狱般的治疗日子里，甄琳重新认识了松立。他竟是这样有担当的男子。而其实，她的人生，无须他来担当。
　　不需要治疗没有痛苦的时候，甄琳过得清淡宽松。她和松立断断续续的交流，坦诚地说过去的人生。松立对甄琳只有怜惜，说到内心艰辛得难以抑制时，他也只是轻轻地把手复盖在她的手上，感受到她身体轻轻的颤抖。
　　病情日渐好转，只需中药调理和复查。甄琳因化疗掉光了的头发也已经蓬勃长出，自然卷曲，似孩童的柔软。有时松立亲自端上保姆阿姨煎好的药，递给甄琳。氲氤中夹着苦味的蒸气里，甄琳有时觉得如在梦境。
　　她问他，曾经被这样的羞辱，为什么十几年来还是一直关注，连号码都不曾换过，似乎怕她要找时，会找不到一样。
　　松立凝神看着甄琳：“你忘记了？那年我就写信对你说，你欢乐跳舞，我会在尘埃里仰望。你需要，我会如一棵松树守护。这不是属于孩子心性的一时冲动写出的情书，而是，我从生命里每个细胞这样想。那是我一辈子的承诺。虽然你可能不需要。”
　　这是一种不能用语言来表达的强大精神体系，它源自于内心最柔软自然的地方。却被她轻率地伤害，丢弃。甄琳也看着松立，不再说话。她知道，用不了多久，她终将离去。他终究是别人的男人，她，不会再次做情人。即使为了他多年无言的守候，为他献一次身，那也不能够。
　　松立似乎也有感觉，他什么也不说。空气潮湿混浊，有悲怆的味道暗涌。
　　甄琳连同药渣子一起喝了下去，太苦，她呛出了眼泪。
　　
　　6　完结。松立，刻进生命的名字
　　有些人的缘分是一生一世的喜庆完满。有些人的缘分是相憎相恨的绝望。而有些人是错肩，虽相知如镜，长长的遭逢里，却只有轻薄的缘分。
　　或许，甄琳和松立，只能是最后的一种。
　　如果此生有幸遇上相爱男子，生有子女，甄琳想，她一定会为其中一个孩子取名松立，在她有生之年，眉眼清冽温和的，叫这个名字，一生。

凤凰涅磐

过尽千帆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