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边缘的山

肥仔2.4

有段时间，经常一个人去附近的大蜀山转悠，走着走着，恍然便有了出世之感。入暮，再坐公交回市里，远远见都市闪烁的霓虹近了，便想，我又要重堕江湖。
      
       相对于身周的人来说，我算是个爱山者了。曾经不止一次在文章中提起大山，爱山，慕山，念山。甚至产生“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山”的想法，打算卖掉闹市的房子，归隐山林。所幸全家反对，我才没有得逞。于是，就很悒郁，就想起“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其实，红尘便是另一种江湖，亦时时身不由己，亦处处情不得以。
      
       人在江湖的日子，闲时，或扎堆家长里短的聊天，或喝茶打牌，或听歌看书，貌似很悠哉游哉了。但想到出世的快乐，想到江湖边缘的山，我会平添几许愁肠。很久以前，一位如今已远行的朋友丁姐，会在某个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黄昏，打来电话：“出来，带你去追雨！”于是，我会雀跃着出门，坐上她的车，一路往蜀山的方向猛开，追着雨云，追着闪电鸣雷。在山顶看雨云，很近。与雨云很近的时候看江湖，很远。因为那一刻的我是快乐的，所以怀念那一刻的我是忧伤的。
      
        丁姐走后，好几年没有再玩追雨的游戏。直至前几天突然接到一个心血来潮的朋友电话：“我们去爬山吧。”我挂了电话，从麻将桌上浑浑噩噩地走下来，这才想起，最后一次爬山，也是一年前的旧事。一年不算太久，却已与那年的我，恍若隔世。
      
         想要距离，很简单，上一刻，前一秒，轻而易举隔于光阴之外。想要沉沦，亦很简单，几十里，几站路，左手江湖右手山，两个天涯。
      
         读贾平凹的散文《镇柞的山》，他在文中说：“人皆以爱山之奇而满足心境，山皆以足人所欲而遂得其名。可见爱山者其实爱己，名山者并非山之实际也。”原来，爱山者实为爱己。爱不同的山，就是爱不同的自己。而不同的心情来看山，山就是不同的自己。
      
          这个烟雨蒙蒙的下午，傻傻地往山上走。看到路边腐叶里蠕动的千足虫，轻轻地恶心着。腐叶里的虫，它亦会恶心自己吧？它亦有思想吗？我与它，惺惺相惜，它不得不做腐叶里的虫，正如我，不得不做江湖中的人。石阶上有一只大蜗牛，驮着美丽的粉红色外壳。走得很慢，它足下的光阴，是否也这样与它一起慢吞吞的滑开去呢？山腰的老松树，倾斜着身子，千年不倒，也千年难立。很多灌木，茂密地挤在一起，它们在说：我要空间，我要生存！然后拼命挤出头，开一朵小小的花。这个下午我眼里的山，全是江湖。
      
          子曰：“智者乐， 仁者寿。”仁者寿，是说爱山的人，亦可如山一般，宽容仁厚，不役于物，也不伤于物，不忧不惧，所以能够长寿。倘若爱山的人，都似我这般性格，那么，孔子的话，就不可信了。我是每役于物，亦每伤于物，多忧多惧。我在江湖，总会想起江湖边缘的山。如果活得简单些，做个没有思想的虫子，或可长寿吧。有时候没有思想，也是一种福。
      
           那位以忤秦桧而罢官的诗人吕本中，我爱他的一句：“山似故人堪对饮，花如遗恨不重开。”想必，他那年亦是方从江湖，走入山中。对着山，他在感慨故人。隔着光阴，他亦成了别人的故人。一千年后，东莱先生不在，山与诗词皆在。再若干年后，我不在，山与江湖还在。惭愧，我没有诗词可留，如同许许多多江湖里的人一样，一辈子只为生活忙碌，为生存奔波。我只是腐叶里的虫，是石阶上的蜗牛，在自己的光阴里老去，空对着故人的山、遗恨的花，却说不出一个字，年年岁岁，暮暮朝朝。
      
           贾岛说：“宜是老禅遥指处，只堪图画不堪行。”曾经很想出家，可是在江湖熏陶惯的人，已跳不出这万丈的尘。那就只堪图画不堪行吧，偶尔，去看看江湖边缘的山，看虫子，看蜗牛，看终身无法直立的树与开着小小花的灌木丛，或许某一刻，我又是出世的了。

pkeL23

抢到了沙发。[顶～] 我一直以为你是快乐的！

catao

每个人心中均有二个世界，一个是凡尘一个是净土，楼主似乎与佛有缘，迩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