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镜子来

sansan

x 最近，熟悉的朋友都知道我失忆了。这确有其事。
我自己仔细考量过，大概从这之前一年或两年，这段时间的事情突然缺失。很扯淡吧？当我努力回忆之前，每次都到一个地方就定格了。现在我要讲述的这个故事，就如同你用手去挠刚被蚊子叮过的膝盖那么真实。这就是我失忆前的最后片段。


我的网名叫挽歌卷轴，我用这个名字已经很久了，久到我已经不记得为什么取这名字了。不知你有没有跟我一样的习惯，会偶尔去网上搜自己的名字——看那些相关的信息，无论是美好的还是不堪的，它们总能帮你回忆。大概一年多之前的一天，我突发奇想，去搜了自己的名字“挽歌卷轴”。不出意料，首先蹦出的是BLOG，接下去就是那些自己熟知的信息。多数是在一些论坛玩的痕迹，也有朋友提及时带出的名字。不是名人，当然不会有百科或传记为自己设立。后面几页，我想大概是“卷轴”的关系，居然搜到了很多游戏的信息……
这些没什么奇怪，奇怪的是其中也有自己不记得或不知道的——我是说，在我失忆之前。
看得出，并且是一种确定，不光我一个人用这么奇怪的名字。在后面几页，突然冒出一个“挽歌卷轴”，而他的痕迹（那些我完全陌生的）很少。再往后翻，就没有任何关于我或他的任何消息了。于是重新回到那页关于他的信息，好奇心使然，不得不点开看个究竟。
“烟台前线”，这好像是个网站，确切的说是个论坛。此刻，你跟我想的一样：“他”居然跟我一个城市！
为此我不得不套用一种统筹方法：随便注册了一个名字，然后去“烟台前线”的灌水区混了点积分——因为这样我才可以使用“搜索”。我开始搜自己的（他的）名字“挽歌卷轴”。这家伙并没有使我的好奇心得到满足，仅是几篇无关痛痒的帖子，既没有惊世骇俗的文采也没有振聋发聩的言论。不，也许仅有的一篇，挽歌卷轴在讨论自己的死法——“我想过了，如果有一天不得不死去，那我希望尽量精彩一点。”
潜意识里，我们对死亡大概有三种心理：恐惧、好奇和向往。我猜，这个家伙跟我一样偏爱后者。接下来，我干了让我后悔的事。我点开了他的资料，记下了QQ号。这家伙的QQ名字居然也是挽歌卷轴！

我没用自己原来的QQ，因为跟我的网名一样，我怕“露馅”，所以随便注册了新号，取了名字。真奇怪，为什么外表斯文的我们都有颗刺探的心。上个周末我在清理电脑时意外发现竟保存着跟他的一点聊天记录，这也正是我要把这些事记录下来的契机。
红胡子 21:07:15
我无意间逛论坛，看到你的帖子
挽歌卷轴 21:07:43
是么？哪篇？
红胡子 21:10:28
我没看懂，大概是说希望死的精彩
挽歌卷轴 21:11:58
唉，是啊。其实死亡是那么近，咱们都想过，是吧？
红胡子 21:12:44
嗯，没错。
挽歌卷轴 21:14:37
如果能预知我们的生死，那墓志铭可以自己来写，也是好事。
红胡子 21:16:46
哦？那你的想写成什么？
挽歌卷轴 21:16:59
让我想想
挽歌卷轴 21:18:05
“这里躺着一个没有灵魂的人”
红胡子 21:19:03
哈哈，就这一句？你有点意思哦。
挽歌卷轴 21:20:01
你呢？你打算怎么写？
红胡子 21:20:53
我没想过这件事，不过可以试试，大概是：骨肉化为灰烬，灵魂得以永生？
挽歌卷轴 21:21:06
哈哈哈，你才是有意思的人啊。

就这样，那天晚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从聊天记录看期间比较愉快。我们约定有时间见个面。
挽歌卷轴的样子离我的预期差很多。我们总是不由自主得把那些与我们相貌特征相近的人看作是“漂亮的”或“帅的”。若你是个熟悉我见过我的人，那你该知道尽管我谈不上好看，但起码眉毛够浓，眼睛够大。因此我喜欢张东健但不喜欢RAIN，我对单眼皮小眼睛有着与生俱来的免疫力。而“挽歌卷轴”恰恰长了那么一副韩流皮囊，让我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有上去将其放倒在地狂踹的冲动。
这哥们长得真欠，我对自己说。
欠归欠，与挽歌卷轴的初次见面就让我觉得他应该是我遗失很久的朋友。那时，我们总是谈论与死亡有关的话题。
你知道么？我也叫挽歌卷轴。我说。
他右手一抖手包，掉出一盒ESSE，是么？我还真不知道。说着点上烟，眯着眼吸了一口。他的动作甚至有点娘气，或者说一种惹人怜爱的阴柔。
我接过他递来的香烟，齿轮滑动也点了一根：这就是我会认识你的原因啊，不觉得奇怪么？两个一样网名的人——我就觉得特别有缘。
嗯，你说的也许没错，对了，我觉得无论是怎样不同的人，机缘巧合若遇在一起，就很有可能死在一起。挽歌卷轴又在跟我探讨这件事，看来这是他的习惯。
举个例子？
举个例子？好吧，例如两个人来自不同的地方，身世、血统、样貌没有任何关系。但是一起参军了，有可能被同一颗炮弹炸死。参军时没人说这两个人有缘，但是一起死后，在别人看来确是一种机缘。所以说——他弹了下烟灰——缘分这种事向来是牵强的。
挽歌卷轴，你很向往死吗？
这个……很难说。他狠抽了一口道：红胡子你听我说，有时候死亡就像一种信仰。
信仰？我很纳闷
你知道，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的信仰。很多人膜拜太阳，有膜拜生殖器的，还有膜拜真主阿拉的……最要命的是信基督。这些可笑的信仰里，谁说不可以有死亡。我们完全可以这么想：死亡就是我们生下来的目的地，它高大雄伟，遥不可及，是你最终要到达的地方。
我听着这些话一头雾水，你说信基督怎么了？
“除了耶稣谁是神呢？除了我们的神谁是磐石呢？” 你不觉得圣经上的话像是跟人赌气一样毫无说服力吗？挽歌卷轴眯着小眼像是挑逗一样的瞥我。
天啊，我喝了口柠檬水，你小心哦，小心被信教的人听到——你这种人会被绑到柴堆上的。
我才不怕，他撇了撇嘴，我是无神论者。“你是我脚下的地步宽阔，我的脚未曾跌滑……”他默吟着。
可是，你却说着圣经上的话。
哈？他突然大笑，哈哈哈哈，写的好而已……说完掐灭了手中的烟头。

这就是“挽歌卷轴”。他眼睛没我大，鼻梁没我高，却给我灌输着扭曲但可靠的世界观。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抑或说我根本不关心。他会一边喝汽水一边谈论晚上去那个女孩家过夜。然后用舌头在齿间打一个淫荡的结，接着一声响亮的口哨。他前一刻还像个圣徒一样把手放在我的手背上默念几句马太福音，下一刻就把十二使徒嘲讽个遍。
有一天，我们坐在胜利路的一个小茶馆里，挽歌卷轴问了我个问题。
你看，他指着胜利路那座小教堂，信教的人还真不少啊。
是啊，你不是说了么，有信仰是好事。
我不是想谈有无，你看他们是在信仰谁？
基督教……应该是信耶稣吧？我向来对宗教一知半解，而且不知挽歌卷轴又憋着什么坏呢。
哦，那么人们为什么信耶稣？
这个……

好吧，让我简短的用一种小学生作文的语法来讲述这个关于信仰的谬论。挽歌卷轴说，人们有信仰并不是因为这种信仰有说服力，也不是因为这种信仰讲事实摆道理。傻跟愚昧有很大区别，人都不傻，他们只是相信一种“神迹”。譬如连年阴雨，昏天黑地，颗粒无收，哀嚎遍野——突然太阳出现了，都觉得太阳真是好啊，于是“咱们信太阳”。再有洪水泛滥，民不聊生，治理手段低下，实在没辙，突然今年平息了些。这是为什么呢？好吧，听说有龙王，他大概管这个，咱信龙王吧。也就是说，要看得见、感受得到好处，才有信仰。信基督的人出过一本说，专门整理世界各地信徒所耳闻目睹的“神迹”。什么癌症患者康复了，大地震中通过祷告而得救……类似种种不靠谱的信息，借以“神迹”感召世人。话说回来，基督教最大的神迹是什么？不是摩西的红海神迹，也不是天降蝗虫。而是耶稣的死而复生——这异于常人，科学无法解释，所以被人膜拜、信奉。那么，耶稣是如何死而复生的呢？让我们来回忆下：耶稣有众多弟子，但最有名的是十二使徒。那时候耶稣的这票买卖跟邪教差不多。于是其中一个有想法有创意有追求的弟子叫犹大，干了一件事，跟祭司长说：我老师不信犹太教，让别人都信他。祭祀一听，当即抓狂：“就知道丫揣着坏呢！”随后联系公检法集体实施抓捕……于是耶稣死了。当然我们知道他三天后活了，四十天后变成了“神”。这个故事告诉了我们，如果没有犹大，基督教就是迷信活动，通过犹大的“科学实践”，神迹产生了，基督教变成了宗教。
所以说，挽歌卷轴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座小教堂——他们都在信犹大呀。

我是个不看圣经也没有什么信仰可言的人。但他说的故事我都知道，重要的是他如此坚定，让人无可辨驳。我渐渐地想起了《搏击俱乐部》里的爱德华诺顿和布拉德皮特。我猜，我是不是分裂了？
挽歌卷轴说，如果可能，我们两个名字一样的人，会成为执交，然后一同死去。死亡是至关重要的事。那代表你失去了现在一切和你可能得到的一切。但死亡也未必不是新的开始。
这大概就是我认识的那个跟我网名一样的挽歌卷轴的情况。其实后来还发生过一些什么，当然，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下次写同性恋小说的时候，我再提及。
那么，你一定会问我结局，而我一定会反问为什么要有结局。讲述并没有亲临那么畅快，结局也未必比内容更精彩。因为我不确定这个故事的结局，因为我好像还在故事里，只好告诉你我所知道的：
有一天我重感冒，浑浑噩噩点了KFC的送餐服务。餐至楼下，一个电话打给我：“先生，您点的肯德基套餐已经为您送达，请问您是否自己下来拿？”
“哦，好的。”真奇怪，那个声音，阴柔的惹人怜爱。
当我到达楼下时，只有两个塑料袋，里面是肯德基套餐。送餐人却不见了——那是我唯一一次吃了肯德基的免费餐。
这就是我记忆的最后定格：今天蔬菜汤的小碗颜色很奇怪——黑白的。上面有行小字，“为我，饮下殉教的苦杯”。

醒来时已经是早晨，我的枕边放着一本书，《旧约》。
女朋友在洗手间里对着镜子涂口红。“你去看RAIN的演唱会吗？我朋友能买到票。”
“RAIN？”
“我说的是，R——A——I——N——RAIN!!!”
“那是谁？”
“你怎么了？不是吹牛说自己长的跟RAIN很像吗？可惜啊,你怎么会有那种身材……啧啧.”
……


“拿镜子来！”

然后，
我失忆了。

M6无穷

你这个网名当时就是因为很酷 你和我说的 5年前的事了

挽歌很酷 肯定记得镇魂曲吧：）卷轴很古老 死海古卷什么的 总之就是因为觉得很酷。

失忆很好解释，因为我和你情况差不多。日子一盘散沙，就会这样。我觉得哥们儿，咱该结婚了好像。

GoodFriend

失忆后的游戏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