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香

工要在地一

                           栀 子 花 香


   
    又是栀子花开的季节，回到老家小屋，残垣颓废的院子里，那株茂盛青翠的栀子花，散发着幽幽的清香，泪眼婆娑中，看到奶奶的身影…

    小院的栀子花，从我记事起就有了，是奶奶亲手栽种的。树龄少说也有三十年了，伴我度过童年，走过少年，而今，步入人生中年┉

    树，还是那棵树，可奶奶已离我而去。

     奶奶没有名字，只有乳名。直到去世，设灵堂时，才想起取名为王氏。清瘦的脸庞，凝聚蹉跎岁月的褶皱。眼神温和安详，如初春的一缕阳光，暖暖的。

     命运多舛的奶奶，一生跨越三个朝代，生于晚清，经历民国，再到新中国。一个世纪老人，历尽岁月的沧桑，走完了风风雨雨。

     小时，栀子花下，靠在奶奶怀里，闻着她身上淡淡的皂香，清冽如雨后飘落的栀子花。总爱缠着奶奶，听她讲泛黄在岁月里的故事。从南北洋开仗，到国民党，再到鬼子进攻梁园、新四军“王子成保卫战”，还有地方土匪头子谢黑头、王华井等等，如诉家宝┉伤心处，经常独自啜泣。

     鬼子攻打梁园，焚烧了宝塔，方圆几十里都在“跑反”。月黑天高的晚上，奶奶带着年幼的父亲东躲西藏，坟地旁、山沟里┉听到脚步声，还有人家把啼哭的婴儿捂死了。讲着讲着，奶奶眼角挂满泪珠，每滴泪珠都是一串心酸的回忆。院子里，栀子花的树叶，沙沙、沙沙┉

     奶奶最津津乐道的是新四军了。有一次，晚上放露天电影《从奴隶到将军》，看到罗炳辉将军，“这人，我认识、认识，还在我家住一宿呢！”奶奶急切说到。我们都不以为然，认为奶奶年老昏花，在说笑话逗我们。后来得知，她确实见到过罗炳辉将军呢！

      一九四五年，国民党桂系171师一个加强营打到老家，被新四军罗炳辉部队包围。国民党急于抢占地图上标注的 “大登山”。等赶到时，才知并无此山，只是一个村庄的名字而已。战斗异常惨烈，四周的山冈上，扎着机枪，枪管打红了，枪声如筛豆子般一夜未停，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最后，战士们每人一把大刀，两颗手榴弹与敌人展开肉搏战…

     战斗间隙，顺着田埂下，奶奶带着一群妇女送水、送饭┉

   “大娘，抓个‘广西猴’给你看，呵呵！”

    “哟！打仗哪来猴子？”奶奶疑惑问道。小战士们猫着腰，马上推出一个绑着的俘虏——稚气未脱，黑黑瘦瘦，浑身发抖，眼里充满恐惧┉

   “孩子呀，喝水吗？”奶奶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给他喝完。

   “他还是个孩子呀，他还是个孩子呀。”奶奶每次讲起，嘴里总是喃喃念叨，深谙的眸里捕捉到几分爱怜与无奈。

     国民党1000多人被全歼，战场上尸体遍地，据说埋了几天几夜。野狗刨吃死人，眼睛都红了，看到活人，也虎视眈眈。还有的狗把死人的胳膊叼回家里┉那个山冈再也没人敢走了，杂草丛生，更是荒凉。奇怪的是，第二年春天，山冈上到处长满了茂盛的野杜鹃。        

     每次说到这里，奶奶都泣不成声，血雨腥风的场面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栀子花静静地肃立着，淡淡的花香在空中飘渺。

     荒凉的山冈，现已变成笔直的水泥路，两旁杨树郁郁葱葱。每次陪妻子回老家，经过那个山冈，我都要久久驻足，停留。奶奶说那片地阴气重，叮嘱我们一定要在太阳落山前到家。多少次，多少次傍晚，奶奶在村口守望，守望孙子的平安归来啊！

   “只要心宽，不要家宽”；“日图三餐，夜图一宿”┉奶奶这些乡村俚语，淡泊明志，浓缩了她一生的人生精华，那样的亲切，一如恬淡素雅的栀子花，清香悠长、绵延。

     五八年，爷爷当上村长，那是我们家几辈人才出的“大官”。土改时，几户庄稼人多种了几亩地，被工作组划为富农。每次工作组来人，不是改造，就是批斗。但总是在关键时刻，奶奶“碰巧”烧好酒菜，让工作组歇息吃饭，不了了之。在那时，谁敢沾上这些人！成分高的人，都愿意关在老屋后的猪圈里┉奶奶半夜偷偷送水送饭，疯狂的年代，柔弱的奶奶，度过了多少人的生命啊！

     爷爷52岁去世后，她一直随女儿生活。再后来，我的父亲、母亲相继去世，一直隐瞒没敢告诉她。心明如水的她，怕勾起我们伤心地回忆，从不曾提起，一直到死也没有提起我的父亲、母亲。可我隐隐看出，在她淡淡忧伤的眼里，曾倒映过父亲的音容笑貌。

     “活这么大，有什么用呀！”有时，她自言自语。我知道，奶奶内心的孤寂，同时代的人全走了，下一代人也陆续走了，身边熟悉的人一个个离她而去┉人世间啊！岁月轮回，痛苦的不是死去的人，而是活着的人呀！
   
     斗转星移，转眼104个春秋过去了。在人生的最后时光，奶奶还是选择了回归乡村老家。

     傍晚时分，常常拄着拐杖，在曾孙女的搀扶下，来到长满野杜鹃的山冈，久久伫立，眼里噙着浑浊的泪水┉残阳如血，风儿轻轻地吹，几片杨树的的叶子落下，凝成挥之不去的伤痕。

      一个季节过去，风也改变了方向。素洁的栀子花，随风而散尽。人世间，再凄楚动人美丽的事物，也抵挡不了四季的变化。

     栀子花再次吐出新绿，奶奶累了，也不能再看夕阳了。

     弥留之际，她静静地躺着，如睡着一般，轻轻地，轻轻地走完了她的一生。任凭冰冷的泪水划过我的脸颊、滴落┉

     奶奶走了，全村的人都来送行，白色的长幡在风中飘舞，如枝头凋零的栀子花。红色棺木缓缓移动，化作一堆坟冢。她，终于能看见爷爷、父亲了，还有调皮可爱的小战士。

    “栀子花开呀开，像晶莹的浪花，盛开在我的心海。栀子花开呀开，是淡淡的青春，纯纯的爱┉”

      当我再听到这首沉淀在记忆中的歌谣，院内的栀子花开明朗，花香依旧。只是，奶奶去了另一个世界。折朵洁白的花儿，托那淡淡的幽香捎去我所有的思念！

无雪

   
栀子花开3

   

   
看不见栀子花哦，这个遗憾我来帮你弥补O(∩_∩)O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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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是人非，睹物伤情。由栀子花想起了逝去的奶奶和那遥远的往事，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天堂里有栀子花吗？有那幽幽的花香吗？我不禁黯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