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嫁衣

隐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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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的绵延不绝的梦境里，那一段浸骨入膏的爱随着这场似乎永无休止的战争整整持續了四年……
　　                                                   
　　烽火狼烟、残垣断壁，整個中原大地上一片萧条、凄惨的景象，血流成河、尸堆如山，战争的铁骑带给了人们无尽的灾难。
　　一个身披铠甲，浑身是血的将军在战场上仰天长啸，忽然，数百只箭在一瞬間全部射入了他的身体，他就如一个顶天立地的刺猬一般，走了几步路，残缺不全的战旗随着他庞大的身躯如坍塌的城池一般轰然倒地……
　　                                                            ——引子
　　
　　清晨的阳光透过醉人的忧伤，弥漫在一片喜气中。
　　公主明天就要出嫁了，她肩负着对和平的使命，将在三天后踏上漫漫征途，这让我想起了昭君出塞，同一层含义，却发生在两个时代。
　　
　　圣旨是第一时间传到我耳朵中的，这一刻，我万念俱灰。对于我一个小小的御前侍卫总管来说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就算是借我十颗人头也不够砍的。我不是怕死，而是不想看到历史重演一个悲剧。
　　静平公主泪水涟涟，那种柔弱無骨的感觉让我心碎。良久，她喃喃细语：“要不，我抗旨吧？你带我走，你带我走好吗？我们去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从此远离这桎梏似的皇宫生活。”
　　
　　四年的爱，难道被一张写着字的纸撕碎？我不甘心，更不甘心公主去嫁给一个敌人，一个野蛮国的王子。表面上是和平联姻，归根结底还不是天朝的示弱求和，就差割地赔款了。这个明眼人都知道。而且，這是我的耻辱，也是每个天朝子民的恥辱。
　　我拒绝了公主，也是这几年以来第一次拒绝她。看到她遠去的身影，我感觉到自己體内撕心裂肺地痛。
　　
　　难道天朝没人了吗？没有人敢去抗衡敌人了吗？我要去请战，如果我能打败外寇，我相信公主就不必去那荒凉的大漠附近渡过自己的一生，我就会光明正大地迎娶公主过門。
　　
　　北风凜冽，我感觉到整个天朝都岌岌可危。
　　
　　我穿上铠甲，跨上战刀，还有父亲的战功去拜见皇上，三次以后，皇上才接见了我，那一刻，一种气息直冲我的面门。
　　“你有什么本事敢说出如此大话，能打败外侵？”皇上的语气风轻云淡。
　　我示意表演武术，被制止了，皇上让我与天朝第一勇士比武。
　　
　　下午，观战的人很多，我被擊败了十几次，依然爬起来，最终还是倒下了，他们给我的评价就是武功不济、精神可嘉。
　　我要求谈论战术，然后屡次击败我的竟然是我父亲以前的軍師，陳军师。作為大将军的父亲屡立战功也是与这个人密不可分的。
　　我败了，败得心服口服。
　　但是我还是请求皇帝能撥给我五千兵马，我要去血战敌人。陈军师此刻也为我说話，说愿意协助我前去。
　　
　　“如果公主的出嫁能换来五千将士的生命，我认为值了。”
　　“但是公主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忍心剥奪她一生的幸福吗？”
　　“如果公主的牺牲能换来整个天朝的和平，这是她的荣耀。也是每个天朝子民的责任。你父亲是天朝功臣，他为国捐躯，我尊敬他。至于你，还是回去，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我也不會亏待你的。”
　　
　　圣意已决，我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出宫殿，心里再仔细考虑着皇上的话，皇上真的是为了整个天朝的安全，还是为了自己稳定江山呢？
　　这个时候，陈军师跟上前来，对我抱拳：“得罪了。”他的眼中却是无尽的怜惜之色，还要和我说什么，但是我已经走远了。
　　
　　我直接去找了公主，把皇上的话告诉了她，她的脸蛋一瞬间苍白而又霎时镇定起来了。“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父皇的话是没有人能改变的，就是疼爱我的母后也无能为力。咱们唯一的出路就是远走高飞，而且我不想在戰場上失去你。”
　　私奔？真的可以吗？
　　我有一个六十岁的老母，还有兄弟姐妹七人，如果我为了我的幸福远去，他们怎么办？这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我又一次拒绝了公主。
　　当晚，我失眠了。
　　
　　黎明的曙光照在我还没褪去的铠甲上，反射着的是一缕信念，随着袅袅升起的炊烟的还有我沸腾的满腔热血。
　　我决定了，决定在公主启程的路上暗中为她保驾护航，也许，我能为公主做的，只有这些事情了。
　　
　　第三天，皇上下旨让我担任护送公主出嫁的和平使者，这個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但是，我已经请了假，返鄉守孝。
　　我在家里擦拭着自己的兵刃，这个从沒有沾过敌人鮮血的家伙，它在龇牙咧嘴地耀武扬威。
　　
　　陈軍师把自己家的所有人都集合了起来，给那些仆人、丫鬟、厨子每个人二百两白银让他们自己去谋生，那一刻，很多人都没有接，只是依依不舍，有几个家仆就地跪在了他的面前：“老爷，你对我们恩重如山，现在有了災难，我们岂能袖手旁观？”
　　
　　陈军师还是让他们一个一個离去，然后叫来了自己的结发之妻，痛心疾首地说：“你，带着我们的孩子去乡下生活吧！这些钱够你们花一阵子的……”
　　“不，我不走，我要和你一起去战场。”
　　“你是个女儿身，战争是男人的事情。这可是我们陈家唯一的血肉，唯一的香火。一定要把他拉扯长大成人啊！……”说完，他们抱头痛哭。
　　
　　公主启程那天，场面是出奇地壯观，十六台大轿仿佛展示着天朝的辉煌和王者霸气，随行的士兵有一千人，还有两个副将、陈军师，和平使者是一個文官，我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这一刻，天空异常宁静，朗朗晴空，万里白云，微风习习。这种平淡反而讓我的心里有一种不平静的感觉，我总感觉会发生什么异常情况。
　　
　　队伍行进速度很慢，而且鑼鼓之聲此起彼伏。我一路尾随，还经常跑到队伍面前提前為他们扫清障碍。
　　持续半十几天的路程以后，队伍才走到天朝边境，这里是最后一道关口，白水关，走出这里，就要永远地离开天朝了。
　　
　　白水关城楼上，公主白衣飘飘，站在那里，如同一位仙女回望着天朝的方向。我知道她舍不得离开，但是无可奈何。
　　城墙上，还站着五个人，包括白水关总兵。
　　我停下马来，在附近的一个隐蔽的高臺上潜藏起来，看着公主。每一眼都让我心疼，每看一下都让我心跳剧烈。
　　公主，我亲爱的公主，你就要离開天朝了。我还有一件礼物，给你准备的最后的礼物。
　　
　　忽然，我的左腿一阵钻心地痛，当时我的注意力都在公主身上，所以一不小心，打了一个踉跄，差点从那个高台上坠落。可就在这一瞬間，我看到公主竟然要从城墙上往下跳，她纵身一跃，一个半弧形的曲线与周围的空气、甚至后面五个人的恐慌，组成了这个时代最淋漓尽致的画面，直冲我的视野。
　　就在她缓缓落地的时候，我已经奋力冲了过去，这也是我一次深刻体会到“离弦的箭”的真正含义。
　　
　　在公主落地的瞬间，我已经过去接住了她，把她搂在了怀里，我看到她脸色苍白，我也已经呼吸紧促，忘记了一直在疼痛中的左腿。
　　
　　美，她真美，我真想就这样抱着公主一辈子。
　　
　　可是这种感觉就持续了三秒，城墙上的一个副将喊话了：“原来是杨总管，你这次可立了大功了，回去以后我就向皇上禀告，申请给你加官进爵。”他把后面的几个字的声音拖的很长。我明白这是暗号，果然，附近的士兵已经渐渐地向我靠近了。
　　我怀抱着公主，感觉此刻天下只有我和她，一种如虹的气势贯穿天地，透过我的心，然后是我歇斯底里地大吼：“这是我的女人！我看谁敢动！”
　　伴隨着这种豪情，树林在随着大地颤抖，狂风卷著沙子肆意乱舞，然后打在每一个血肉之躯。
　　
　　“你说的是真的吗？我還没死？我真幸福。”公主逐渐红润的脸颊升起了一抹潮红的云霞，伴随着我剧烈的心跳，她，把那娇艳欲滴的唇紧紧地贴进了我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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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尽情地和公主热吻，视周围空无一物。
　　
　　城楼上的几个人已经下来了，那个说话的副将脸色一下子成了猪肝色，声音结巴起来：“快放开，放开公主！这，这成何体统！来人啊，快点把这个轻薄公主的逆贼给我拿下。”
　　公主轻轻地捏了一下我的脸，缓缓站起身来，对着那几个靠近的士兵说：“我看谁敢？”然后又对那个副将，“张副将，怎么，你要谋逆？”
　　“公主，卑职不敢。卑职是看他……”
　　“闭嘴。你给我退下！”
　　陈军师向我使了眼色，提高嗓门：“杨总管。你也是识大体的人，我相信你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失去自己的原则，你走吧！这件事情还是你的功劳。”
　　“如果没有他，此刻我已经是一具尸体，你们还是回去复命吧！”公主说完话就靠近了我。
　　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公主就是天真，我心里在想。
　　
　　可就在这个时候，我感觉自己被一个钝器打中了，就昏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自己躺在一个小树林里，陈军师站在我面前。他语重心长：“她是公主，而你只是一个当差的，随时都可能成为布衣。这就是天意，任何人都无法改变。”说完，骑着马就扬长而去。
　　
　　白水关外，已经是第二天正午，队伍翻过荒岭，赶到了沙漠边缘。这里，就是和迎亲队伍汇合的地点了，可是，对方还没有出现。
　　只有一伙商人的驼队从这里经过，然后再也看不到任何人烟。
　　
　　日渐西斜，野蛮国的迎亲队伍迟迟没有出现。天朝的送亲队伍却不敢轻易踏进大漠，只好焦急地等待。陈军师却在四处观察地形。温度逐渐降低了，那些因为炎热而心浮气躁的人也逐渐打起了精神。
　　陈军师骑马回来，要求撤离此地，在几公里远处安营扎寨。
　　“沙漠随时都可能起风暴。这里距离沙漠太近，我们每个人都可能被滚动的沙丘埋在这里一辈子。我刚才观察了地形……”陈军师一脸焦急。
　　“陈军师，不要以为你的预测就是对的。你一定是为了那个杨将军之后吧？他现在可是罪人，自己的立场，你可要想好了。别以为在白水关你悄悄地把他放走的时候就没有一个人看见。”张副将语气凌厉。
　　
　　我在很远处就可以看到他们在争吵，最后还是就地安歇了。
　　
　　日落黄昏，天上一朵云彩忽然把整个太阳都吞没了下去，然后在这个没有障碍的地方，狂风肆无忌惮地袭击着这支队伍、包括帐篷。
　　半盏茶功夫，受惊的马四散跑开，沙子使每一个人都不敢睁眼，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手牵手绕成一圈，以抵抗风的冲力。公主被保护在这个圈子中间，算是很安全。
　　我呼吸也困难起来，死死拉住我的马。无意中，我却发现不远处有一队手持钢刀的黑衣人朝天朝人的方向急急奔来，风是越来越小了，可是这些天朝人很多都没来得及拿起武器，就用鲜血染红了这黄色的沙子。
　　为了公主，我跨上自己的兵刃，奔了过去。我不知道这帮黑衣人的身份，也许就是胆大包天的敢抢劫朝廷的毛贼。但是，这时，我唯一想到的就是公主的安全。
　　正在被动抵抗的张副将一眼就认出了我，他在大喊：“原来是这逆贼引来的黑衣人，想来报复我们……”
　　这时，二十几个黑衣人瞬间横尸遍野。
　　我百口莫辩，正想离开，却看到背后又杀出一队黑衣人，天朝这些都不愧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在经过长途跋涉和短暂被动之后很快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之下开始了有组织性的抵抗。
　　
　　风时大时小，正在张牙舞爪的张副将却口吐鲜血倒在了我的脚下，把利剑刺入他后背的竟然是陈军师。
　　我吃惊地张开了大嘴，陈军师却低声说：“公主就在那边，你快点带她走。快走，朝那个方向，是一条活路。”
　　“那你怎么办？”
　　“杨将军在世时，救过老朽三次。这次，算是一次回报吧！”看着我依旧有些犹豫，他大喊，“你快走！”
　　
　　公主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看着她，我心软了，牵起她娇嫩的手想趁着混乱离开。
　　我回头一看，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天朝的士兵还剩下不足二百人，另一个副将也受了伤。和平使者后悔没有听陈军师的劝告，在那里痛惜这些倒下的尸体，神情变得恍惚。
　　
　　这时，我却做了一个痛心的决定，加入到护送公主的队伍中来。
　　陈军师不好再说什么，去观察了一下那些黑衣人，初步断定不是天朝人，而且这些只是第一批的棋子。
　　
　　天渐渐黑了下来，所有人都提高了警惕，悬着的心没有一刻轻松过。
　　
　　“为什么不带公主走？”陈军师悄悄地问我。
　　“这些人怎么办？”我指着那些天朝士兵。
　　“全部阵亡。”陈军师的语气斩钉截铁。
　　
　　“为什么不带我走？”公主的泪一直顺着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流下来。
　　“公主，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我不敢直视那双眼睛。
　　梨花带雨的公主立刻哭出声来，双手捶打着我的胸膛：“我不当公主，我不是公主，我不要礼物。我是你的静平，我就要你……”
　　然后，她靠在我的怀里，把我紧紧地环腰抱住，然后送上香唇。
　　我推开她，默默地说：“公主，还是试一下这件衣服吧？”我闭上眼，强忍着心中跳动着的剧痛。
　　当我睁开眼，亭亭玉立的公主已经站在我面前，就如我的新娘一般，娇面含羞。在朦胧的烛光下惊艳脱俗，让我心动。
　　看到这天之杰作，我的泪水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穿着嫁衣的公主就如仙女一般，在我的面前缓缓起舞，这最后的演出，延续着我们的爱，直到拉下帷幕。
　　我始终无动于衷。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我恨你……”公主咬着嘴唇愤愤地说道。那幽怨的眼神把我的心刺的隐隐作痛，她扔下我头也不回地甩手而去。
　　
　　第二天早上，符节随风舞动，仅剩的送亲队伍背着太阳的光辉缓缓前进。
　　
　　爆烈的阳光从高空直砸下来，气温骤然升高。广袤无垠的大漠里，水成了唯一的希望。
　　心情一直沉重的公主因为脱水在座骑上摇摇欲坠，我急忙冲过去抱起她，这时，她已经晕了过去。“谁还有水？”我急躁地大喊。
　　陈军师嘴唇干裂，上前递给我半壶水，说：“这是唯一剩下的水了。”
　　公主蠕动着嘴唇，逐渐有了意识。看到自己在我的怀里，她还是本能地有些抵触情绪。
　　
　　高高的太阳烤着炙热的沙子，让每个人都变得无精打采。
　　前面探路的人来报：前面几百步处有一个湖泊。这个消息就如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炸开了，每个人都变得异常兴奋，然后放下手中的东西，争先恐后地往前跑去。
　　可是当我赶到那个湖边的时候，最先喝到水的士兵已经口吐白沫、全身痉挛倒下了。后面的就如看不到一般依次倒下，还有一个汉子大叫起来：“兄弟们，喝吧！我们宁愿被毒死也不能渴死。”
　　我能延伸到他的含义：宁愿在战场战死，也不甘心做亡国奴！
　　
　　和平使者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些尸体，跌跌撞撞地过去饮一口清凉的湖水，随即摇摇晃晃跌进了湖里。
　　
　　我对着那些人大喊：“我要带公主走，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那千金之躯和你们一起受苦！”
　　陈军师形式性地拦截一下，可是我们还是走了出去。
　　
　　“杨总管，我们是杨将军的旧部，我们愿意跟随你去征战外寇，如果你想要皇帝的宝座，我们也愿意跟随你打江山。”
　　
　　看着这些残兵旧将，我心里苦笑，不愧是一些铁骨铮铮的汉子，他们应该为国家做出一些事情，而我，也没有那雄心壮志，只能……